陸家的位置雖然在城郊，但卻并不算偏僻。從附近的終點站坐上公交車，大約一個多小時之后，便來到了市內。
“到了。”顏青碰了碰我的胳膊，輕聲說道。
此時，公交車上的人并不多，顏青就坐在我的身邊，有些出神地看著外面的景象，顯然是被勾起了某些回憶。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一站是一個普通的學校。由于放假的緣故，校門口顯得空空蕩蕩的，只有門衛大爺拿著大掃帚，有一搭沒一搭地掃著地上的灰塵。
距離不遠處放著一個四角方凳，上面擺著一臺老式收音機，播放著咿咿呀呀的京劇唱腔。
也許是老人的耳朵不太靈便，收音機的聲音開得很大，隔著老遠都能聽見。
從車上下來，望著馬路對面的校門口，顏青臉上的笑容忽然明快了起來。
他的相貌本就屬于清新陽光一類的，加之蒼白得過分的臉頰，如此一笑，更是極為耀眼，宛若臨冬初雪。
“這就是我們的高中了。”顏青輕聲說了一句，然后轉過身，想來拉我的手。
他的手指蒼白修長，在觸碰到我的一瞬間，卻穿透了過去。
雖然某些強大的鬼魂能夠做到與人類正常接觸，但以顏青的能力顯然做不到這一點。
他怔了一怔，仿佛才想起自己已經死了，臉上那驚鴻一瞥的笑意也淡了下去，化為一陣苦澀。
“對不起。”他放下手，聲音有些低落，“如果是以前的話……”
以前的“顏青”和“林默默”嗎？
我能夠想象得到，從前的顏青一定和“林默默”非常相愛，剛才顏青過來牽手的動作十分自然，仿佛他曾無數次的這樣做過。
如果沒有那場車禍，現在站在這里的顏青應該是截然不同的心情吧？
顏青沒有再說什么，很快將面上的失落掩飾了過去，重新揚起溫柔的笑意。
“我們走吧。”
我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只好點了點頭，跟在他后面向前走去。
時間接近正午，陽光炙烤著大地。隨著太陽不斷向正南方向移動，周圍的陽氣也漸漸旺盛了起來。
鬼魂之體屬陰，雖然顏青并不像惡鬼那樣對陽光有強烈的懼怕，但也無法再這樣的環境中待太久。
走了幾分鐘之后，顏青身形忽然一轉，拐進了一個陰涼的小巷中。我緊跟著走了進去，卻見到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家面館。
“默默，還記得這家店嗎？”顏青在面館門前站定，抬頭看著頭頂的招牌，不知想起了什么，露出會心的笑意。
店面不大，只有約莫二三十平方的樣子，雖說這段時間并沒有學生上課，但這家面館的生意卻并不冷清。
食物的香氣從里面飄出，在鼻尖打著轉，勾得人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
“我們……以前經常過來吃嗎？”我有些好奇。
聽到這句話，顏青嘴角的笑意漸漸擴大。
“以前有段時間，你最喜歡這家的雞湯面，于是我們連續兩個星期的晚飯都在這里解決。后來你對我說，這輩子都不想再吃雞湯面了。”
他說著，目光轉向我，一雙黑眸有些發亮，“要不要再吃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那香氣太誘人，我覺得肚子有點餓了，于是便點了點頭。
進店之后，老板娘抬頭見到我，便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她一邊殷勤地安排我們坐下，拿出菜單放在桌上，一邊熟絡地打了聲招呼。
“小姑娘，又來吃面啊。今天怎么就你一個人？那個小伙子呢？”
我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不由得看向坐在對面的顏青。
身為鬼魂，旁人自然是無法看到他的。
顏青表情不變，只是眼神暗了暗。
“他啊……他今天有事。”我連忙回答道。
老板娘只是隨口問了一句，并沒有探究的意思。我松了口氣，然后點了兩碗雞湯面。
“兩碗？”老板娘又驚訝了，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小姑娘，兩碗能吃完嗎？”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又犯了錯誤，只好尷尬地笑笑。
老板娘卻自顧自地腦補了什么：“另一碗打包給你男朋友帶去對吧？你倆感情可真好。”
從別人口中聽到“男朋友”這三個字，再看到對面顏青臉上明顯多了幾分的笑意，我心中忽然生出一絲不太愉快的感覺。
不過，這時候也不好再說什么，于是我只好壓下心底的那絲不快，勉強笑著點了點頭。
雞湯面很快就端上來了。
果真如同顏青說的那般，這家店的雞湯面味道是真的不錯，湯汁馥郁鮮美，面條筋道，上面撒著翠綠的蔥花。光是擺在面前，便讓人食指大動。
只是，這樣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卻并沒有熟悉的感覺——
沒有懷念，也沒有厭倦，什么都沒有。
只不過是一碗很普通的，比較好吃的面而已。
顏青一直安靜地坐在對面，目光完全沒有從我身上移轉開。盡管面很好吃，但被他這樣盯著，我也是有些吃不下了。
碗里的面條還剩下小半，我放下筷子，抬起頭，恰好對上他的目光。
“想起什么了嗎？”顏青的表情似乎期待著什么。
雖然感到很抱歉，但我還是搖了搖頭。
顏青顯然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又重新打起了精神：“沒關系，我們可以慢慢來。還有很多地方……一定可以想起來的。”
我不太忍心拂了他的好意，便沒有說話。
事實上，我總有種直覺，這里沒有我想要找的東西。
我的過去，不應該在這里。
在面館休息了片刻，眼見著外面的太陽已經沒有剛才那么毒了，于是我便去把帳結了。
拿了打包的那份面之后，熱心的老板娘還添了一句：“小姑娘，今年畢業了吧，以后也要常來啊！”
我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思緒有點亂。
顏青已經先一步出了店門。我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從這個角度，恰好可以看見巷外的一角。
只是這一看之下，卻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從巷口走過。
那是……
老板娘還在絮絮叨叨地說些什么，很熟絡的樣子，顯然從前的“我”經常光顧這里。
不過，此時我已經顧不得什么了，身體反應快過思維，待我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沖出了店門，站在巷口，剛才看到的那個身影正背對著我往前走。
大概是聽到了身后的動靜，那人忽然站定，一點點地轉過身，熟悉的面容便出現在我的眼前。
“封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