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殿外便有小公公在外候著,說是皇后娘娘急召曲婳去坤寧宮,一番洗漱打扮之后素蘭攙著曲婳便急匆匆的朝著坤寧宮走去。到了之后發現竟然連皇上也已經在坤寧宮,連忙行了禮,坐下后分外悠閑的看著這場戲怎么演下去。
內侍們連忙奉了茶,座上的玄燁問道:“賢妃怎么樣了?”
“折騰的一夜未睡,一直也不言語,問她什么也都不說,只呆坐著。”皇后淡淡的回話話鋒一轉便將事情帶回了正題:“那些個孩童的喪衣最終也是沒有說出燒給誰的,皇上,臣妾覺得會不會賢妃知道華妃小產的內情呢?又或者是有人脅迫她做了什么?”她說的隱晦,可在座的誰都聽了個明白,在依照昨晚所見的情形,華妃小產的事情絕對跟賢妃脫不了干系。
“哼,還有什么人能夠脅迫的了她?!”玄燁語氣稍重了些,厲聲道:“華妃當日小產太醫說是因中毒所致,茲事體大,朕便著手讓刑部的人仔細盤查了,到如今還未有個結果,她若是知道些什么那便最好不過了。”
“依臣妾之見不如將賢妃喚來,早早的將此事問個清楚明白。莫要平白污了賢妃名聲,也好還華妃一個公道。”
曲婳唇側勾起一抹冷笑,皇后就是皇后,一點喘息的余地都沒留給賢妃,面上還說的那么好聽,一頭扁擔兩頭挑,賢妃失勢也好,得勢也好兩邊皆不得罪。此時的賢妃只怕是還未從昨日的驚恐中回過神來,心思不比往日縝密,說辭中難免會有漏洞。抬眼看著那面色依舊憂心忡忡的皇后冷笑,這論落井下石皇后也是個好手啊。
玄燁點了點頭,揮手道:“傳。”
后宮中多的是揚長了脖子看熱鬧的人,不一會兒內侍們便扶著賢妃走了過來。此時的她依舊穿著昨日的衣袍,衣服還留著昨日來不及撫平的褶皺。滿頭烏發被丫鬟們細心挽起,顯然折騰了一夜未敢睡,眼底是胭脂也蓋不住的淡青。眉宇間那緊鎖的憂愁更重了些,精致的小臉略微顯得有些病怏怏的,好不可憐。
賢妃見到皇上后慌忙跪下,行了禮。皇上卻不著急的叫她起來,沉聲問道:“昨日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地上跪著的賢妃的臉色猛然變得慘白,十指緊握糾纏到了一起,心中極度不安卻強作鎮定道:“啟奏皇上,近日來宮中關于怨靈的說法越傳越盛,臣妾心中害怕,便偷偷的燒了些紙錢。”
“若非是作廢心虛,豈會心中不安?你給我說清楚,華妃的小產跟你可有關系!!”
“請皇上明察。”聽出他語氣里的憤怒,賢妃連忙扣頭道。眼角看了一圈目光鎖定到了瑤妃的身上尖聲道:“皇上,皇上不是我!你要相信我,是她是她做的,毒是她下的!毒是她下的,跟我沒有半分關系!求皇上明察!”
“瑤妃!你還不承認?!快說啊,毒是你下的!”抬眼看向座上的瑤妃,目光瘋狂且狠戾。
瑤妃看著跪在地上的賢妃閉上了眼,咬咬牙猛地下定了決心,跪在了地上扣頭。聲音沉沉的,好似肩上壓了很重的東西,凄然苦笑:“毒是我下的,是我親手將毒放進了送給華妃的糕點里的。”
“大膽!!”玄燁有些怒了,伸手抓了桌上的杯盞狠狠的擲于瑤妃面前的地面,玻璃的碎片驀地從地上彈起,劃過她精致的容貌,在臉上留下一道血痕。
茶水散了一地,茶香忽起轉而又漸漸散去,淡青的茶葉落在青石板上,扭曲成一種荒涼的姿態。
血珠掛在頰邊,恍惚間竟錯以為是血淚,掛在稍顯瘦弱的臉頰上多了幾絲嫵媚。瑤妃慢慢的俯下身,將額頭扣在冰涼的地面上,聲音沉重如殿外冰寒積雪:“皇上,臣妾最該萬死,一切都是我的錯,只求賢妃放過我的弟弟。一切都是我的錯,我認罪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做的,跟賢妃沒有半分關系,只要能放過我弟弟我什么都愿意做!”
“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我沒有!她冤枉我,皇上你要相信我啊,她在冤枉我,不是我做的,不是我……”賢妃淚水順著臉頰淌落,爬行至玄燁腳下,緊緊的抱著他的小腿,拼命的否認著。
曲婳垂著眼看著跪在地上聲淚俱下,狼狽不堪的賢妃溫如,逐漸為她感到有些悲哀。人的求生欲望會讓人做出太多不能預想的事情,看著眼前這個狼狽的人曲婳再不能想起之前那個眉宇間淡淡憂愁都被人描繪成西子之美的傾城絕世的賢妃溫如。
瑤妃所說的那些話是曲婳交給她的。
那一日在昌安宮,曲婳對她說道:“就算是你擔了所有的罪責,至死不吐露不利于她的任何消息,你確定她是能夠放過你弟弟,還是斬草除根,永絕后患?!”
“我又怎么能確定你一定會救出我弟弟?!依賢妃在宮中的勢力,她的哥哥手里可是握有十萬大軍!就算是找到了她殘害華妃的證據又能如何?皇上未必能夠殺了她,她若不死,我弟弟豈有活路?!我要如何信你?”
“你知道的,你沒得選,我是你唯一的希望,就算是跟稻草,也得握緊了不是,說不定就真的能救你出苦海呢?”
瑤妃慢慢的抬起頭看著座上面容模糊的曲婳,心道:“你說的對,我沒得選,就算明知道溫如不會留下活口,我也必須要按她說的做,我不能失去我弟弟。”
瑤妃慢慢的站起,猛地奔向一旁盤著金龍的立柱,鮮血噴濺而出,尖叫聲此起彼伏。瑤妃艱難的轉動著眼珠,在一眾驚慌異常的人群里找到依舊笑容淡淡目光微涼的曲婳,突然的勾起的唇。她并不知道曲婳能不能救出她的弟弟,可是沒來由的,每次對上曲婳的眼神的時候她便有了相信她的沖動,相信她會像她所說的那般救出她的弟弟,殺了溫如。因為曲婳看著她的眼神她很熟悉,總覺得在哪里見過。到了這一刻,她才驚覺,曲婳的眼神和高座上著了明黃色服飾的人何其相似。那是看著眾生如同看著足下螻蟻一般的眼神,半分悲哀,半分憐憫。
賢妃顫抖著撫了撫臉上溫熱的鮮血,驚恐的看向地上的尸體,雙目赤紅,忍不住的發著抖,她不會想到瑤妃死也要拉她下水。
一室寂靜,殿外的太監高聲道:“華妃到!”殿外的聲音剛剛傳來,曲蕊便跌跌撞撞的走進來,面色蒼白,紅著眼眶怔怔的看著高坐上的人。還未說話時淚珠就慌忙的劃過眼眶,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越過地上的的尸體,精致的繡鞋踩在血液上,在地上烙下不過三寸的腳印,一步一個艷紅,紅的刺目,紅的讓人心驚。
“你身子還未好,怎么不在桂云宮休息,到這里做什么?”玄燁慢慢的走下來,伸手扶住她顫巍巍的身子。曲蕊直勾勾的盯著他,雙手放在腹上,緊緊的抓住腹上的衣料,失去力氣般的向下跌去。
“我的孩子……沒了。”玄燁急忙扶住她往下跌的身子,曲蕊伸出手死死的扣住玄燁的肩膀,聲音尖利,一字一字的要刺穿他的耳膜:“我們的孩子沒了,我們的孩子沒了!!!兇手就在這里!她就跪在這,皇上,皇上……”
空氣冰冷,她的手腳均是涼的,,玄燁垂眼看著懷里楚楚可憐的人兒,聲音冰冷:“剝去溫氏賢妃封號降為貴人,暫且壓入冷宮,聽后處置。”
“冤枉啊,皇上,不是我做的,冤枉啊皇上!!皇上你聽我解釋!!”賢妃的尖叫聲越來越遠了,一室妃子均寂靜的看著悲痛的曲蕊。
曲婳輕輕的揉了揉冰冷的雙手,放在嘴邊輕輕呵一口熱氣,溫熱的白氣從唇邊涌出。將手放在坐下椅子的扶手上,緊緊的握住,指節都泛了白。慢慢的垂下頭,再也不敢抬眼看相擁著的兩人。
整個大殿是那么的安靜,除了曲蕊的哭聲再也聽不見其他。曲婳伸手放在左邊的心臟處,她本該是高興的,替曲蕊報了仇該是高興的。可她并沒有那樣的感覺,整個胸腔好似都空蕩蕩的平添了許多凄惶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