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數(shù)月,曲婳好似搬進曲蕊的宮殿,衣食住行都萬般小心著。小環(huán)又不開心的噘嘴,都一樣是貴妃怎就讓我家主子照顧她?!堂堂貴妃跟個丫頭片子似的。
“姐姐,你不必如此,這些都由下人伺候著便好。”曲蕊皺著眉說:“試菜這種活你怎么能親自來呢?”
曲婳盯著她已經(jīng)有些凸顯的肚子搖搖頭,連些日子里忙東忙西惹得人都添了幾分憔悴:“這怎么行,正如白太醫(yī)所說,萬事小心才是。”
曲蕊還未說話,門外小太監(jiān)已經(jīng)匆匆來報:“云妃娘娘,皇后有旨,請您移步御花園。”
“我?”
“是的,娘娘快些準備吧,奴才在門外侯著。”
她不由的皺眉,皇后娘娘怎么會突然召見她?她與后宮一眾妃子并無來往,平日里也極其安分,這突然之間的召見倒是為何?
“去吧。”曲蕊拍拍她的手示意:“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能照顧好自己。”
曲婳點了點頭隨著小公公趕往御花園,皇后生的一副溫婉面貌,靜坐亭中也美的好似畫中仙。
“云妃果真生了副傾城貌,先前不曾細看,如今離得近了再瞧,連我都舍不得移眼。”
她頷首,淡淡一句:“皇后娘娘謬贊了。”
“先前聽說你不喜熱鬧,性子清冷,現(xiàn)在看來倒是真的,與華妃長相雖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可這性子卻差之千里。這樣也好,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不如將自己關(guān)在小小院子里,樂得自在。”皇后抬了抬手,丫鬟便拿來了一樣物什,轉(zhuǎn)手遞給了曲婳:“你好女紅,且看看這副刺繡如何。”
曲婳拿起細細端詳,那是一朵雙生花,一個枝丫上開出了兩朵艷麗的牡丹。繡工倒算不上精良卻又不好駁了皇后的面子,無奈之下只好開口:“花開并蒂,是個好兆頭。”
“哦?”皇后挑眉:“你當真這么覺得?可我卻覺得……”伸手抽過曲婳手里的刺繡,一撕兩開:“花開并蒂不如一枝獨秀。”
曲婳心臟咚猛的一下似停跳了一般,皇后紅唇一張一合,像一根根毒刺一樣狠狠戳進心臟,而后的日子里每次響起都是鉆心的疼痛。曲婳在那里呆了很久,久到皇后一眾離開了都不知道,久到日頭逐漸西沉,她才回去,步履緩慢的好像每一步都要用盡一生的力氣。
“你怎的現(xiàn)在才回來?皇后都同你說了什么?”曲蕊還在等著她,她扶著門框跨過門檻同她一起坐在桌子旁笑道:“還能有什么,東拉西扯的,一直講到現(xiàn)在。”曲婳撫著她的肚子:“倒是你,現(xiàn)在看起來圓潤了好多。”
“姐姐照顧的好。”她調(diào)皮。
“反正我現(xiàn)在清閑便給這孩子多做幾套衣服,連鞋子都備下,再過幾日便讓敬事房的人打?qū)﹂L命金鎖。”
“姐姐,現(xiàn)在孩子還不足兩月月你就這么著急啊。”
“真期待啊……”曲婳嘆息,不經(jīng)意瞥見了桌上的一盒點心,曲蕊解釋:“是瑤妃宮里送來的點心。”
曲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對她說:“你先吃著,我前些日子給你繡了錦帕,等我拿來給你瞧瞧。”說完就要起身不小心踉蹌了下差點跌倒,曲蕊伸手去扶她卻發(fā)現(xiàn)她渾身都在顫抖著。
“姐姐……”
“許是坐太久了,有些頭暈。”慢騰騰的走了出去,心下還想著皇后的那番話還未走出多遠便聽見一聲尖叫,急急忙忙又折了回去。卻看見曲蕊躺在地上抱著肚子,鮮紅的血液浸透衣料刺目的猩紅。
曲蕊倒在地上抬眼看著她,臉色蒼白,雙唇止不住的顫抖著。曲婳大步走了過來,伸手攬著她的身子,輕觸了衣服上刺目的猩紅,徒惹了一手溫熱黏膩的血腥。
“姐姐,怎么了?我怎么……好疼……”曲蕊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著,睜眼都有些吃力。
雙手緊緊的抓著覆上的衣料,聲音虛弱:“姐姐,我好冷,姐姐,我好冷……”
曲婳伸了手緊緊的將她抱進懷里,雙目中有淚水失了控制一滴一滴的落在曲蕊蒼白的臉上,又從她頰邊慢慢落下,沒入華麗的衣衫內(nèi)消失不見。
“姐姐,你怎么哭了?別哭,別哭,我就是有點疼而已,馬上就好了的……”
“蕊兒……”陽光被厚重的烏云遮蓋了,曲婳聽見自己的聲音從胸腔里溢出,聲嘶力竭。“傳太醫(yī)!傳太醫(yī)!”
曲蕊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曲婳那張失魂落魄的臉,她就那么守在曲蕊的身邊一日一夜未曾換過坐姿。
“蕊兒……”曲婳看到曲蕊慢慢的睜開眼睛,盡量控制住自己的聲音顯得沉穩(wěn)些,不料剛開口便覺得心中酸澀難忍,豆大的淚珠便從眼眶中滾了下來,沒入錦被。
曲蕊有幾分虛弱,努力的將唇勾起一個蒼白無力的笑:“姐姐,你哭什么?”轉(zhuǎn)過頭,看著一室的人,目露哀傷的看著自己,曲蕊慢慢的放下唇角雙手顫抖的放在自己腹上。
原本已經(jīng)微微隆起的小腹,在一夜之間變得平坦,曲蕊輕輕的按下去,腹中便如針扎一般疼痛。曲蕊臉色更加的蒼白了些,抬起頭怔怔的看向玄燁:“我的孩子呢?!”
玄燁站在一旁輕聲安慰:“是朕對不住你……”
“我的孩子呢!!!”
曲蕊猛地坐起,腹中的疼痛卻讓她在瞬間又昏了過去。太醫(yī)又匆匆趕來,一時間桂云宮亂作了一團。
玄燁怕這里人多驚擾了曲蕊便命所有人離開,讓曲蕊安睡。
皇后呆呆的站在門口仰望這天空,灰蒙蒙的一片,除了落下來的雪什么也看不見,伸手去接那一片片的晶瑩,看它在掌心里融化直至消失不見。
“皇后娘娘,還是先回屋去吧,外頭冷,回頭在惹了風(fēng)寒皇上又該心疼了。”婉云跟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低聲提醒。
“心疼?他若是心會疼,也不是為了我。”她回過頭看著這個自打她入宮便跟著她的丫鬟,眼神迷蒙:“你可知皇上他有多久沒來我這了?偌大一個宮殿,冷清的好比冷宮。”
毀了,玄燁所喜愛的東西終究還是被毀了,皇后冷冷的看著黑蒙蒙沒有半點星辰的天空,心中說不清是悲是喜,只覺的有些茫然,如一層白霧纏在心中繞上雙眼,讓所看到的事情都變的模糊。
她閉上眼掩蓋眸里的悲涼,兩行清淚落下,罷了罷了,得不到的始終得不到。
曲婳也在盯著灰蒙蒙的天空看,與他一同的還有皇上,那明黃色服飾站在這灰暗的世界里刺的人眼疼。
“她自小調(diào)皮,是我羨慕不來的灑脫,她三天兩頭的逃出府,去聽天橋底下的人說書,去逛戲園子。她總念叨著,自己將來要嫁于那梁山伯,縱使落得個亡魂化蝶的結(jié)果也是開心,至少轟轟烈烈的愛了。后來……我們倆被選進宮,她雖心有不甘,可所幸有皇上您疼愛,日子過的也算是安穩(wěn)。可是為什么呢?為什么呢?”曲婳沒哭,只是看著皇上的眼神透著絕望:“她只不過想要一個屬于你們兩人的孩子而已,后宮之爭萬萬是不敢想的,權(quán)利于她又有何用?為什么連個孩子也不能保住……”
“我想與人說說她,我好心疼……”心臟想被人用手緊緊攥住,壓抑的喘不過氣來。曲婳慢慢的蹲下身子,咬緊牙關(guān)等這陣疼痛過去,怕一放松下來淚水便如海嘯襲來:“她一定很難過,我卻,什么也做不到……”
“這件事朕一定會查到底,還曲蕊一個公道。”
寂靜了許久,仿佛是這撕心裂肺的疼痛讓曲婳平日里溫柔的脾性消失不見。驀地從地上站起雙目中已經(jīng)失去了平日里的溫柔,漆黑盛滿了悲傷的雙瞳讓玄燁如墜寒窯。
“為什么?你那么寵溺她為什么沒能保護好她?既然保護不好她的話為什么要一紙圣旨召我倆入宮!”曲婳聲音尖利,一聲聲的質(zhì)問讓玄燁不自覺的抿緊了雙唇。
曲婳萬般絕望的閉上眼,在心中立下重誓:“沒關(guān)系,我會保護好你,絕對不會讓今日之事在重現(xiàn)!蕊兒,等著我,我定會揪出幕后黑手,給你一個交代。”
再睜開眼睛之時,面色清冷,雙眸有寒光閃現(xiàn),讓人不寒而栗。
黑蒙蒙的天空突然落下片片晶瑩,急匆匆的撲上大地,好似想要將什么東西掩埋。
“姐姐說在過些時日便為這孩子打造對長命鎖,現(xiàn)在看來用不到了。”曲蕊扭過頭看著白玉諳,臉色蒼白如瓷,輕輕觸碰便會出現(xiàn)大片的裂紋:“我還想為這孩子取個名字,就在剛剛我還想著取什么名字好,一轉(zhuǎn)眼的時間,便沒了,沒了……”
“娘娘,身子要緊,切勿激動。”
“倒不如死了的好,我連我的孩子都保不住,他才不滿三月,還為來得及看看這世界一眼,便這么去了。縱去了冥府,他孤單一人可如何是好?為娘的平白讓他遭了這份罪,他一定恨極了我。”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突然爆發(fā),淚水從眼眶里流出,落盡錦被里為埋下的種子灌溉著,等待一日突然便能發(fā)芽繼而長成。
“為什么……為什么要那么對我,我究竟做錯了什么,為什么那么對我!!”曲蕊瞪大了眼睛看向梁上顏色鮮艷的壁畫,咬了牙不讓悲痛的哭聲溢出唇角:“今日所遭受的悲痛,我定會如數(shù)奉還……”
“我不甘,我不甘心!”一聲聲的控訴,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