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難得能醉一次

      “什么誤終身?魏大人莫不是已有了心上人?可惜,可惜……”一聲長笑,一人龍行虎步,大步迎出。看那姿態,倒像他才是魏府主人。

      楚云微含笑迎上施禮,“未知太子殿下駕到,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太子楚衍,大笑著扶住楚云微不讓她施完禮,神情爽朗,態度親切,雙目閃動間,似有戲謔之意。

      “大哥你可不要胡說八道。”忽有一人笑意清甜,腳步輕快徐徐而來,眼風微微掃過自家大哥,警告之意微微,“你擋在人家探花郎門口,是不想讓主人進門兒么?”

      “今天真是好日子,,”楚云微揚眉笑,手一引,“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請。”

      兩位殿下微微一笑,隨了楚云微進府,太子楚衍見楚文帝看重楚云微,早有結交之意,今天在御書房,恰好聽見金蛇衛慕野向父皇奏報,說是楚云微找到了殺害蘇靖的兇手,正在審理當中,父皇關切案情,著他來探聽探聽進度,于是他這一出御書房,就興沖沖奔來。誰知還沒出皇宮,“偶遇”清媛公主,得知他要來魏府,軟磨硬泡非要跟來,太子向來寵愛胞妹,怎舍得她不悅,便由著她換了男裝,一道出了宮。

      進了府,楚云微笑道,“這暑熱天氣,悶熱的很,兩位殿下請移步后院邀月亭,也涼快些。”

      “好。”太子笑道,“我知道你這原先是敬武將軍楚恒的宅子,他那邀月亭建在高出,亭中更有流觴取水,可登高邀月,臨水賦詩,咱們今日有得玩。”

      “殿下豪氣英烈,竟也喜歡這些文人雅趣,”楚云微笑,“我以為縱馬飛箭更適合殿下一點……”

      她的話突然頓住。

      兩位殿下的腳步齊齊停下,仰頭,驚訝,目瞪口呆。

      前方白石建就崔嵬假山一座,翼然邀月涼亭立于小山之上,檐角下高低錯落垂著玉鈴鐺,琳瑯清音于風中疏朗有致,每只鈴鐺聲音都略有不同,交錯而聲動,如絕世伶人奏高妙琴音一曲。

      亭中有人。

      那人倚亭欄,執玉杯,斟碧酒,火紅衣袖繡燦金螭紋,明珠金冠束墨云烏發,高亭長風漫卷滑過,掠起他鬢發少許,他狹長眼眸輕輕一瞥。

      絕代風華。

      而他閑雅散漫姿態,便如此間主人,杯盡后斜斜一舉,立即有侍衛為他殷勤斟上。

      底下眾人都看傻。

      “大哥和清媛來了?”他在高亭之巔,高崖之雪般光風霽月,舉杯含笑邀請,“小魏家窖藏的‘梨蕊白’實在不錯,馥郁清香,回味無窮,清媛也是喝得的。”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清媛公主。

      “原來表哥已經搶先了一步。”她仰頭笑道,“我們還苦巴巴的在前廳等,你都已經美酒下肚了。”

      太子楚衍狐疑的目光轉過來,看了楚云微一眼。

      楚云微苦笑一聲,這一招堪稱釜底抽薪,裴止這壞人這么自在瀟灑的往自己亭中一坐,太子殿下腦抽了才會不懷疑她和他暗通款曲。

      想起暗通款曲這詞,楚云微腦海中忽掠過暗室朦朧,落花般飄零的呼吸……臉上一紅,幸好被人皮面具遮住。

      “原來國公大人也來了。”楚云微含笑責怪一路跟隨而來的林林,“這‘梨蕊白’放在前廳,是招待普通外客用的,國公大人自己拿錯,你也不知道給換了?”

      太子楚衍頓露出釋然之色——原來裴止和魏狀元,交情沒有想象中的好。

      “表弟你這就不對了。”太子大笑,親熱的拍楚云微肩膀,“想要喝魏兄弟的酒,也要摸清楚人家到底將府中美酒藏在何處才行啊,這么猴急的做什么呢。”

      楚云微給拍得肩膀發麻,撐著僵硬的笑,暗罵——魏兄弟你個頭!

      “自從上次我得罪了小魏,”裴止目光落在楚衍拍著楚云微肩頭的手,微微一凝便轉開,笑道,“他就把所有的好東西都藏起來了。”

      小魏,小魏你個頭!

      不愿和他們打口舌機鋒,楚云微急忙邀請二位殿下登亭,又命人換酒,其實她府中好酒確實就是“梨蕊白”,百忙中要到哪里去找好酒去?幸虧有個千伶百俐的云十二,早已下去為她安排此事,過了陣,送上來的是極品佳釀“千釀春”。

      酒一巡巡遞下去,幾位貴客都有了醉意,幾人似乎極有默契,朝政諸事一概不談,似乎就是來楚云微府中喝酒玩樂的。

      清媛雙腮酡紅,迷離著一雙鳳目,攀住了楚云微的手,帶笑的語氣熏然微醉,“探花郎,你……你與他們都不一樣,本宮……本宮和你在一處……好、好歡喜……”

      看著公主殿下不知是醉紅還是羞紅的雙頰,楚云微一顆心抖了抖。

      不是吧……

      公主殿下,您是真凰,我可是虛鳳啊!

      楚衍探究的目光在楚云微與清媛身上轉了轉,了然一笑,扶起自家小妹肩頭,“清媛,你酒深了。”

      “不,大哥,我沒喝醉,真高興……嗯,今天我,真高興……”

      呵呵笑著,清媛伸手再去摸桌上酒杯,楚衍忙給她挪開,“清媛,再喝當心父皇母后責罰你了。”

      “探花郎……探花郎,你歡喜不歡喜,我來你家里,你歡喜不……”

      裴止喝得并不算多,卻也有些不勝酒力,雙手交疊在桌邊兒,懶懶墊著下巴,玉白的臉頰染了酡紅,順滑的發猶如天邊墨云,襯著那迷離醉眼,像白玉蘭氤氳著花瓣,開在霧氣隱隱的夜色里。

      神情那般慵懶,不同平日高華清雅,令人砰然心動而不敢正視。

      酒傾杯滿,他勾勾手指,碧波酒杯落入他掌中,卻似乎使力不穩,眼看著行到半空,卻在楚云微面前一歪。

      楚云微下意識伸手去扶,酒杯落入掌中,還沒來得及遞給裴止,他突然湊過頭來,就著她掌心,埋首喝完了那杯酒。

      順滑如錦的黑發落下來,連同他濕潤溫軟的唇,一同輕輕拂過她掌心,似迷蒙晨霧剎那濕了江南岸,天地一色郁郁蔥蔥。

      楚云微一瞬間僵了僵。

      他俯首于她掌心,華艷清涼的氣息連同醇香清甜酒意一起蒸騰,暈染開一片曖昧旖旎,那杯酒被他喝得很慢很悠長,呼吸噴在掌間,簌簌的癢,掌心濕濕的,不知道是他滴落的酒液,還是自己突然沁出的汗……

      楚云微按捺住自己,努力不讓眼神有任何一絲波動,笑道:“國公大人也酒深了……”

      伸手去扶杯,試圖推開他。

      裴止手一拂,酒杯嗆啷落地,清脆金杯滾落聲中,他昵聲道:“哎呀真是醉了……”

      咕噥完了那句,裴止身子一傾,便倒在她肩上,笑道,“魏府有地方給咱這個醉鬼睡吧?來來,陪我一起……”

      他挽著她,整個人靠在她身上,手指好巧不巧的,正正落在她領口,看他那手勢,只要手指一探一勾,她就白日雪頸櫻桃紅了。

      楚云微正無奈,那邊清媛公主再次鬧騰不休,扯著楚云微袖子切切剖白心意,太子終于看不過去,請楚云微暫時收留了裴醉鬼,生拉硬拽抱著清媛醉鬼告辭離去。

      楚云微求之不得,送走二位貴客,咬咬牙,撐起裴止沉重的身子,親自去安排醉酒的國公休憩。

      那人倒在她懷中,堅決不肯自己用力,她用胳膊撐著,半抱半拖著他“一起去睡”,拖出好遠還隱約聽見太子遠遠的嚷:“兩個一杯倒的酒鬼……”

      ……

      轉過假山,四周無人,楚云微笑一笑,道:“國公,戲演完了沒?”

      裴止抬起頭來,眼神迷蒙,淡淡酒氣拂在她頸側,語聲呢喃:“嗯?”

      不待楚云微回答,他伸臂攬著她,在她耳邊低笑:“就許你演,不許我演?哎……千釀春真是性烈,暈得厲害……”

      楚云微狐疑看著他,這人迷離生暈的模樣,還真像是醉了酒,難道自己多心了?

      扶著裴止進了內院的一間客房,楚云微心中有氣,將他往床上一扔,轉身就走。

      步子卻沒邁得動,床上那人突然伸腿一勾,楚云微不由自主向后一仰栽倒,正倒在他身上,底下那人唉喲一聲,卻帶著笑意。

      楚云微立即便要跳起,眼前一暈身子一轉,已經被裴止翻了過來,禁錮在他胸前,和他面面相對。

      鼻尖相抵呼吸相聞,彼此柔軟的唇近在咫尺,極其曖昧而親昵的姿勢。

      楚云微試圖掙扎,裴止臂膀卻如鐵鑄不動一分,楚云微橫肘一抵,肘間緊緊抵在裴止胸前,裴止“嘶”一聲呼痛,低低道:“好狠……”

      隨即又道:“你向來對我這么狠……”

      這一句低回輕軟,不同于他平日三分邪氣三分冷凝,終究是有了幾分酒意,朦朧淺醺暴露了彼此之間的心意,他擁著她的臂膀漸漸多了幾分柔軟,她橫肘相抵也漸漸松了幾分力量,卻努力偏過臉去,避免不小心和他口唇相觸。

      “難得能醉一次。”聽得他聲音宛若發自胸腔,帶著微微震動和低沉,“就是不知道,能給我醉多久……”

      楚云微心中一動,只覺得這句話似乎另有深意,然而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身下那人卻聲音漸低,楚云微低頭一看,居然睡熟了。

      楚云微大喜,趕緊爬起,整理自己衣服時一低頭,卻見裴止橫臥榻上,衣襟半解,黑發散落在雪色肌膚上,不同于平日清雅,多了種媚人的清麗,不由呆了一呆,急忙將目光轉開。

      她跨出門去,想了想,將門鎖上,方才邁步回了自己臥房。

      難得能誰在自個兒床上,楚云微幾乎感動的熱淚盈眶,本以為能一夜好眠,卻誰知做了一夜亂七八糟的噩夢,早晨醒來還是暈暈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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